在夜里，万物谱就了一首歌，这歌里有你有我，有世间的一切。不过身在歌里面的人是听不到这首歌的，在夜里每个人都沉醉于自己的心事，或是蒹葭，或是金钱，每一个人对应着一件没有答案的烦心事。
天上的星星或许能够听到，它们俯瞰世间万物，就像是另外一种生命，或许正在通过他们的语言嘲笑这夜色下日复一日的小事。
蜀山到了夜里很静，风吹树叶显得有些寂寞，寂寞的有些吓人。
姜凌睡不着，在床上辗转反侧，这几日他每夜都在做梦，梦中总会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，这女子那么熟悉，却又那么陌生。姜凌笃定自己没有见过她，在梦里他和她这么亲近，又怎么会不记得她的名字。
“凌襄的记忆里还真是不乏出尘绝艳的女子。”姜凌翻个身，把自己的胡思乱想都归咎到凌襄的身上。
屋里起了呼声，可是姜凌不是一个睡觉打呼的人，他模仿萧珩的呼声是想让自己快快入睡，只可惜效果适得其反。一盏茶的功夫，姜凌再也躺不下去，起身坐起来，听着外面的万籁虫迹，索性披上衣服走了出去。
“看来这几日真的是睡够了，还真是因祸得福。”姜凌推开门出去，看着月色落在池塘里泛起闪闪的涟漪，到时是给里面的鲤鱼增加了许多的趣味，它们还以为那是食物，一条条鱼断断续续跃出水面，浑身沾染了月光，都只是空欢喜一场。
姜凌出了院门，一路信步闲逛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蜀山别院，白日的那些外门弟子大部分住在这里，偌大的一个前院便足以容纳他们，剩下的那一部分便是凤凰谷的弟子，她们住在了莲湖观。
去前院总归是会打搅他们的，倒不如去后院走一走。
月色照在寒决上，这光跟寒决本来的光芒没什么两样。但是这个时候姜凌明明感觉到从手指上徐徐传来清爽的寒意，这是谁在呼唤寒决，亦或是寒决在感应着谁？
姜凌抬头看去，漫漫高墙都快要遮住屋檐。
他的心跳莫名的加速，就连自己的心思也变得莫名其妙，从他的心底里由衷浮现出真真切切的感伤，一行清泪顺着鼻梁流到他的嘴角，这眼泪是咸的，是人生的味道，是久别重逢的味道。
寒决的光渐渐变盛，迎着月光生出一缕漂飘白晶莹的光晕，这光晕在姜凌的注视下盘旋几转飘进了后院里。
他想要进屋去，却停住了脚步。一道眼泪让他心慌，犹豫之下清醒早已被透支成得支离破碎。寒决的低声剑啸像夜雨飒沓纷纷洒落长街，这声音纵然是与平日的凛冽不同，却同样唤起了姜凌的呼应。
姜凌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，他脑海中的那个男子怀中抱着一只小狐狸，身旁放着的那把剑便是寒决剑，他的脸上满是沧桑，看着头顶黑暗中夹杂着光亮的夜空突然笑了，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狐狸，说道：“这极寒之北里冷清，委屈你了。”
小狐狸好像懂他的意思，丫丫叫上两声，低头继续啃着糕点。
他头痛难忍，他看到了不是他的记忆，他的思绪淹没在没有头绪的悲伤里，这不是来自他的心，而是他的灵魂。
咚！
姜凌一拳锤在地上，四周的尘土被拳风吹道到一旁。他的拳头下，地面已然陷了下去。
“都是你的记忆，都是！就连一个记忆你都不肯放过我！”他愤怒的低吼，双手攥得咯咯作响。姜凌的脸上充满了鲜血，此刻变得通红，就连双眼里也起了杀意。
又是凌襄，又是他的记忆！
“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我，难道非要让我接纳你一个早就死去的人吗！”姜凌挣扎着站起来，从这小院的方向踉踉跄跄走了过去。
他殊不知，自己自始至终从未变成过凌襄，也从未被他逼迫过。姜凌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，冥冥之中这都是他想要的，然而所带来的后果他还没有能力承受。
他的悲切不是因为凌襄的记忆，而是因为他脑海中沉睡的那片记忆，某人在那里留下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，不只是为她也为姜凌留下了一个念想。
一墙之隔，仅仅一墙之隔。他若踏过去，一切的谜题就都能解开，然而他没有。他若能够放任自己的内心，就不会有这些问题，然而他同样没有。就像是这天上的上弦月，在夜里永远是完整的好看，但是圆月的时间很短。
墙内的那个人还在沉沉睡着，轻轻白纱盖住了她半个身子，粉嫩玉白的脸上冒出层层汗珠，她眉头紧绌，呼吸不知不觉间加重了。千雪的眼睛突然睁开，眼里遍布着惊恐，胸口起伏，还是没有平复住自己惊慌的害怕。
“幸好这是梦……幸好……”千雪长舒一口气，她梦到的是姜凌在大漠经历的事，在她看来幸好这是梦，要不然姜凌恐怕已经粉身碎骨。
姜凌没有回房，在小院里池塘边坐了一夜。这是他长大的地方，这里能让他感到安宁，感到顺心。
时候差不多了，姜凌起身去了天云台，这个时候萧珩和云隐真人应该已经到了。
这三人回合后便启程去了燕云山，他们离开的时候，蜀山的弟子们都还没有起床，这个时候恐怕没有几个人睁开了眼睛。
辰时过了大半，林夕便和守仁一起组织弟子们开始整理一些需要带的东西。
守仁带着的是蜀山修习过蜀山剑阵的弟子，这个剑阵需要的人从一个弟子到几百名弟子不等，自从妖人大战之后这个剑阵便再也没有对过敌，这么一群没有在战场上应用过剑阵的弟子，不知道到时候会出现什么问题。
守仁逐一给他们讲述一些面对敌人时的注意事项，可以说是精确到吃喝拉撒。
林夕在旁边看着这群欢喜又忐忑的弟子，脸上更是阴沉不定。到了上午，守仁终于可以得空歇一歇。
“怎么啦，二师兄，脸色这么难看啊。”守仁走到林夕身边问道。
林夕看着他们皱起了眉头，道：“我心里有些没底，我在想回来的时候我们能把他们其中的多少人带会来。”
他懂他的意思，守仁长叹出一口气，安慰林夕：“师兄，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，没什么大不了，从战场上回来的没有一个是因为自己的修为，都是运气。”
林夕转过身去，看着天空中的云转云舒，双手来回摩挲，心中很是紧张：“可能是因为小凌的事吧，我真的把命看得太重了……”
“别想这么多，谁不是呢，我也希望不会有战争，可是我们身上背负的不是别的，而是世间万千众生的生命。”
林夕点点头，不再说什么，手中的剑握得更是紧了几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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