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盏倏尔笑了声，喃喃自语道：“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宇文觉觉得这句话十足刺耳，就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扎进了他心底，成为他余生永远的刺。
他一瞬间，明白了许多，可又宁愿不明白。
帝王权术，古往今来，层出不穷，并没有什么稀奇。
“总该有几个人陪着陛下故去。”燕盏摇了摇头，“我有两个女儿，泷儿聪慧，并未被捕，殿下若有意，替在下帮衬着些许，纯儿虽杀敌无数，可朝堂之事到底单纯，殿下在城门口拦住她，让她不要再来京城。”
“十二是我燕家唯一的血脉，离家出走，不知在何方，若他日找到，替我护上一护吧。”
“此事，再无回旋余地，殿下也无需为我等斡旋。”
燕盏临死都未曾认窃国之罪，宇文觉在沿途的路上布置了人手意图先行抓了燕纯，以免他冲入京城。他委实低估了燕纯，不仅在城楼下束手就擒，逃狱，闯入皇宫欲行刺父皇。
他跪了一夜，方才等来一道暗地赦免燕家后人的旨意，可其余百余口人，尽皆处斩。
宇文觉虽是皇后所出，可素来并不受宠，
故而从未想过，有朝一日，传位圣旨上所书的是他的名字。
燕泷，遍寻天下不着，只在澧都有过点滴痕迹。
他前往澧都巡游时，也未曾想过，有朝一日还有人的琴音能与燕泷的重叠，犹如天籁。
龙儿借伞给他，让他在画舫中躲雨，他看着那双剔透而狡黠的眼睛，看着她指尖拂过琴弦的模样，心头微动。
她明明，就是那个曾经在京都中爬过狗洞的女子。
那张脸，或许十分明媚动人，额间有一缕额纹，说话时声音柔柔弱弱，寻不见丝毫燕泷偶尔咄咄逼人得模样。
可他已等得太久，想她太久了，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，她为什么出现在他眼前。
雨水划过宇文觉的脸，浑身湿淋淋的，像是从水中爬起来的水鬼，马蹄践踏过泥潭溅起阵阵水花。
路上的血腥味渐渐散了不少，天后划过一道亮光，昏昏沉沉，压抑得人快喘不过气来似的。
城门“吱呀”一声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，渐渐显露出晨间还有些慵懒的街道，他策马奔腾拖着疲惫的身体入了皇宫。
寝殿门口依旧挂着灯笼，素来等她入睡的人，这时辰还在熟睡。
“哐当——”
里头有瓷器碎裂的声音，紧接着争执声传了出来。
“你走啊！”
“韩则哥哥，她不是龙儿！我们走吧！”
“砰——”
宇文觉眸子一睁，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，猛然将宫门推开，路上尽皆是倒在地上得宫女和太监，寝殿大敞，烛光絮絮燃烧，映照着三个人的影子。
他脚下生风，紧接着就见龙儿扶着肚子虚弱的扶着门，似下一刻就要倒下，见了他，眼眶湿热，“陛下！”
宇文觉见状冲上去一把抱住龙儿，抬眼便将寝殿里被人死死抱着的一袭玄衣的男人，四目相对，双双在对方眼中觑见威胁意味。
“带我走！快！”龙儿费尽力气挤出一句话，肚子疼得快晕了过去，唇瓣发白。
她拽着手中的八卦青霜伞，宇文觉松开她持剑冲上去一剑朝韩则劈了上去。
长剑及至韩则跟前时，宇文觉整个人似被固定住了一般，动弹不得。
韩则眼底闪过几分猩红，脸上露出兴奋嗜血的眼神，“就凭你！就凭你也配当龙儿的夫君！”
他一把甩脱禁锢着他的韩颜，伸手扣住宇文觉的脖子，已然能想到拧断脖子时的快感。
龙儿死死咬着唇，手中八卦青霜伞直直朝韩则扔了过去，一道神光直直击在韩则胸膛上，他堪堪松手，喉头涌动血液，“噗”的一声喷出血液来。
韩颜见状，连忙爬起来冲上去将人扶住。
宇文觉滚落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，龙儿扶着墙，脸色越发苍白起来。
八卦青霜伞于空中缓缓展开，青光散落之下，映照在韩则和韩颜身上。
韩颜抬手遮了遮那浓烈的光，浑身就像在灼烧一般，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滚动起来，不一会儿，身上外层的一张皮落在地上，显露出黑白相间杂色的一只大雁。
“雁姬……”韩则一惊，不敢置信的望着她，“你是雁姬……”
“韩则，你不是想知道我离开你的真相么？”龙儿强撑着坐在椅子上，咬着牙笑道：“你们魔族，好冷！你要换我的皮，你要我的命！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爱上你！我要活下去，我要堂堂正正以人的姿态活下去！你以为我稀罕成为魔族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么？如果不是你，我爹爹不会死！阿纯不会在尧国死于非命！”
“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你！”龙儿哈哈大笑的了一声，“你何尝不是骗我！我以命换你传递消息，可你呢！我九姐死于非命，都是你害的！”
她指了指捂着胸口的宇文觉，声音低低道：“还有你，你们凭什么随意操控别人的生死！你们都该死！”
韩则见她唇瓣一张一合，缓缓站起身来，脸色冷得发颤：“所以，你和雁姬杀了韩颜！”
龙儿嘲讽的笑了起来，抚了抚肚子，“韩则，你凭什么来质问我！若不是你非要换我的皮，夺我命，岂会害了她！是你，自食恶果！”
韩颜生辰宴那日，四方来聚，谁都不会想到，一场大火，将所有痕迹烧的干干净净。
魔族心冷，纵然她花言巧语也不过是换了一年的安好，可生辰宴上，他必当作为货物送给韩颜，换下一身皮。
她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，雁姬混在宾客之中在后院里找到了她，并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就将她打晕扔在柴房。
龙儿醒过来时，浑身像是被抽过所有皮肉一般疼痛，她看着水缸里的自己，瞪着眼睛难以置信。
雁姬，换了她的皮。
她并没有做任何停留，翻了窗户，忍着疼就朝界门走，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。
龙儿只回头看了一眼，在魔兵驻守下，没有任何阻拦便出了界门。
她从未想过，有朝一日，终归是雁姬帮了她。
纵然是，雁姬为了韩则已经疯了，甘愿披上她的皮，成为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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