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信蹲下身来，燕纯抬眸望了他一眼，声音虚弱：“你不该来。”
“三日后，燕家满门抄斩。陛下此番派遣我来，废你武功。”游信神色淡淡，面容不改，一如平素肃容。
燕纯眸底闪过几丝不敢置信，盯着游信，半晌才道：“陛下许了你将军之位，统领危虎军，要你做什么？”
若非宁维玉一句话，游信这一番做派，她岂会察觉其中端倪。
“杀你。”游信笑了一声，站起身来，“澧都神庙一战，是我手笔，我本以为你已死了。”
燕纯眸底怔松，点了点头，倦怠的笑了笑，心上状似被人撕碎了又狠狠踩了几脚，“是你，原是陛下，要杀我。”
原来，陛下早就设计好一切，最后不过是请君入瓮，所谓的谋逆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澧都的神庙，她那时候就该察觉出，陛下对燕家的忌惮的，更何况日渐年迈，为储君开辟新朝，自然要铲除眼中钉肉中刺。
只是，谁会想到，你所为之牺牲奉献的，他日能在背后算计你。
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，有朝一日也能背后捅上一刀，为了权位，不惜一切。
原来，她所侍奉的君王，也不过如此。
她引以为傲的，终究成为一场笑话。
“燕子期，你该谢谢我，毕竟，日后，我将代替你征战，成为新的战神。”游信拔出手中长剑，挥动剑柄，三两下挑断了燕纯的手筋，如冰似寒的剑身上沾染了血液，长剑剑身在燕纯囚服上擦了擦，方才干净。
燕纯手筋被挑断，浑身血液都似凝住，剧痛不过片刻般传遍全身，她倒在地上，目光涣散的看着游信，额头渗出冷汗，咬牙死死盯着他，“凭你，也配！”
“不错，凭我。至少，我不会犯与你一样的错误。”游信蹲下身来，一掌拍在她胸口，三下五除二将她武功给废了，他听到燕纯痛苦的闷哼声，夹杂着武功被废的悲鸣。
也正因此，让他觉得，这世上对他威胁最大的人，终于被踩在脚下，碾入尘埃。
燕纯喉头一甜，唇边吐出猩红的血液，浑身似被碾碎了一般难受，蜷缩着身体开始颤抖起来，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，唇边颤抖，似要说什么，可终究没能发出声音。
“你功高震主，不知收敛，而我，将引以为鉴，”游信眼光更冷，“你就像太阳，太过耀眼，将别人的光芒悉数遮挡。而我，比你优秀百倍，对朝堂更游刃有余。”
宁维玉在拐角处面色发白看着，浑身都似结冰，颤抖了起来，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，牢房的门被锁了，游信缓步离开了大牢。
砰——
有什么东西，悄然碎裂，寻不回原来模样。
宁维玉咬着唇，逼着自己眼泪不滚落下来，跑过来蹲下身想确认燕纯还活着，声音却已有些哽咽：“九姐，九姐，你怎么样了？”
燕纯颤抖了一下，奄奄一息看了她一眼，“你……回去吧。”
“我，会帮你的。”宁维玉压着喉头哽咽，咬着牙，眼眶已然红了。
燕纯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如何帮，陛下显然是要铲除燕家。
此事，早已成了定局。
*
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，牢房门的铁锁被打开，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燕纯望着一方小小的窗户，唇角已有些干裂，望着来提她的狱卒，倏然笑了笑。
今日过后，便解脱了。
燕家冤屈，恐此生都无法洗脱了。
除却流落在外的十二与十四，燕家上下一百多口，悉数被拉上了刑场，老弱妇孺，无一幸免。
穿着囚服的燕家主仆，跪在地上，刑场之上尽皆是议论纷纷的百姓，七嘴八舌。
日头渐渐升上中天，燕盏闭了闭眼睛，抬头掀开眼皮望了望天空，脸上已脏兮兮的，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已乱了，再看不出昔日一点光风霁月模样。
燕纯望了望燕盏，声音沙哑，喉头已染上热意道：“爹爹，女儿不孝。”
“天命如此。”燕盏垂头，浑浊的眼中眸光越发暗淡，转头看她：“盛极必衰，只是你早就该走，回来却误了你性命。”
他知她执拗，可未曾想竟还是着了道。
“上战父子兵，爹爹，来世，燕纯还当你女儿。”燕纯虚弱的笑了笑。
“午时已到，行刑。”监斩官瞧了瞧日头，抽了监斩牌往地上一扔。
几十个刽子手已准备动手，燕纯眸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，化成了灰烬。
“得得得——”
马蹄声响了起来，声音叫嚷，划破了长空，“刀下留人！刀下留人！”
刽子手们砍下去的刀一顿，收了刀望见策马奔腾而来闯入刑场的公公，手中举着圣旨，监斩官连忙上前跪地。
燕纯和燕盏对视一眼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，她只觉呼吸一窒，“爹爹，一定是陛下发现我们是被冤枉的……”
燕盏沉默了一下，没有说话。
“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，燕家谋逆一罪，罪不可恕。但念燕子期为过征战有功，免去死罪，发配边疆，钦此。”
燕纯越听脸色越发白了，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摇头，“不！不可能！你一定弄错了！”
监斩官接了圣旨，挥了挥手让两个刽子手将燕纯拉下了刑场，惊堂木一拍，将监斩牌一扔，肃容道：“斩！”
刽子手手中大刀朝脖子上砍去，燕纯眼眶红了，浑身都在颤抖，她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：“不！不要！”
一颗一颗人头落地，喷溅出鲜红的血液，男女老幼，缓缓在她面前分离了身体，她从未感受过这般浓烈的血腥味。
“不要！”燕纯欲冲上去，声音虚弱而沙哑，可是武功被废，两个刽子手拉着她不让她冲上去。
其中一个刽子手不耐烦，一耳光朝燕纯扇了过去，力道之大，直接将燕纯扇得滚在地上，泥土钻入她鼻息，头发散乱，抬眸时望着最后一刀砍落仆人的头。
咕噜噜滚到她跟前，她趴在地上再也哭不出声音，巨大的哀恸将她包裹，她缓缓站起身来，望见不远处的柱子，倏然笑了，继而发了狠，猛然朝柱子上撞了上去。
额头血液缓缓流了下来，脑子晕晕沉沉，眼前一黑，便晕了过去。
生，当同生。
死，当同死。
岂能，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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