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县。
苏扶细嚼慢咽地吃掉一碟榨菜和一碗米饭,这便是他的早餐。
既是要与忍受饥荒的百姓同甘共苦,苏扶便没有想阳奉阴违,他在众目睽睽下喝的是稀汤寡水,回到县衙也依旧是粗茶淡饭,将所有口粮节省出来,与遭难之人们同舟共济。
吴六奇步履匆匆地走入后衙,肃然地一躬身:“县尊大人,如您所料,两大豪门下战书了,他们开始正式启动粮价战争!”
“哦。”苏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稀奇。
甚至可以说,此事一直都在他意料中,现在一切都在预期中进行。
“接下来我们……”吴六奇低低地询问。
苏扶淡淡一笑:“静观其变,我们先等着他们一点点地逼迫百姓,失去民心,以不变应万变。咱们的底牌还未打出来呢,根本无需着急。”
“是!”吴六奇深吸一口气,按捺出骨子里蠢蠢欲动的兴奋,随后唇角微翘,“我们这一回在县尊大人的领导下,定能让两大豪门血本无归!他们想用粮价给我们来个下马威,让我们雪上加霜,那我们就用粮价打垮他们,来个漂亮的翻身仗!”
苏扶目光幽幽,看向墙壁上的临江县堪舆图,神色坚毅:“破局的关键,就在于松江水寨!攻破它,我们就能执掌松江水路,以此为踏板,将手伸入大海。而且,双龙山的方森岩二当家,也会倒向我们。”
“方森岩真的肯……”
吴六奇略显迟疑。
苏扶唇角翘起:“倘若他不乐意的话,又何必冒着性命危险,来县衙与我接触呢?而且,我素来听闻双龙山内部的三大当家的彼此不合,现在厉飞云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,他们定然离心离德。而且,据我所知,双龙山贼以前秉持中立,甚至有些侠盗精神,很少袭击普通百姓,可谓有口皆碑,也正因如此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。”
“可现在呢?厉飞云如此猖獗,你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吗?”苏扶询问。
吴六奇抓抓头发,尴尬地搓搓手;“在下才疏学浅,请恕我看不太懂。”
苏扶颔首,淡淡道:“这是前后截然相反的两种发展倾向。意味着双龙山的内部高层生出了变化,执掌话语权的人变了!从温和派,变成了激进派。三当家厉飞云变得有恃无恐,肆无忌惮地挑衅大当家铁中乾的办事方针!这就表明厉飞云在两大豪门那里获得了很高的支持,所以,铁中乾选择了忍气吞声。甚至……铁中乾也可能已被两大豪门收买和控制。”‘
吴六奇眼前一亮,恍然醒悟:“也就是说,方森岩在双龙山寨中已被孤立!”
“他若不反抗的话,甚至可能被其余两名当家的一口吞掉。”苏扶淡淡嗤笑,“这家伙倘若不投奔我们,他还能指望谁呢?所以,你别看他犹豫再三,实际上只是待价而沽罢了,希望能够提高他们一方接受招安的待遇。呵……待水寨被攻破,方森岩就唯有立刻做出选择。我猜,他有十二成的概率倒向咱们。”
吴六奇无言,他觉得苏扶的话说太满,不符合谋士高深莫测,说话总有三分转圜余地的神秘风度。
但也正因苏扶总是如此胸有成竹智珠在握,他才对他五体投地,总是拥有绝对的信赖。
“现在粮价几何?”苏扶问。
“斗米十文。”吴六奇恭恭敬敬道。
“从现在开始,每日的早中午,你都要派人去全城粮铺询问米价,我要第一时间得知。”苏扶叮嘱下去。
于是。
正午时分:“斗米十二文。”
暮色降临:“斗米十三文。”
临江县城中,坊间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,很多自诩有志之人且手中存有现银的人,便纷纷开始囤积大米。
紧接着。
次日早市:“斗米十六文!”
次日午市:“斗米十八文!”
等到夕阳西下,苏扶淡定地在县衙内等待吴六奇来禀告全新米价之时,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映入眼帘。
“县尊大人,幸不辱命,哈哈!”张三维迈过门槛,本来谄媚的贼眉鼠眼气质已是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,赫然是一种自信凛然的英姿。
这位师爷在刺史府与许晋斗智斗勇中,成功完成任务,达到目的。
与那位三品官的争锋,彻底磨砺了他的意志和精神,令张三维隐隐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。
“好!不愧是我们临江县的师爷!”苏扶大笑,抓着张三维的胳膊,将他拉到后衙的餐桌旁,亲自为他斟满一杯茶水,“这杯水,我代临江县百姓敬你!”
“县尊大人,使不得!”张三维顿时受宠若惊,慌忙摆手拒绝,不敢接纳。
同时,他立刻从袖笼中拿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团练文书,交给苏扶。
苏扶淡淡笑笑:“你受得起!有了这一纸文书,我们的乡勇就合法合理了。你没看到我的饿鬼营已在热火朝天的操练中了吗?”
数日以来,苏扶从火神堡中召回了几个“山贼速成班”的优秀学员,让他们将自己从威尔逊那里学到的德罗巴陆军学校的操练方式,传授给饿鬼营的所有人,不分老弱妇孺,全都在接受训练。
本质上,苏扶并未想把他们全都训练成战士。
这更像是一场对于民兵的军事训练。
何况,那些老弱妇孺终归是在力量上差劲很多,他们的训练上限不高,最终大部分只能沦为炮灰。
从人道主义精神来看,让他们踏上战场的话,实在是有些残忍,大概率在第一次冲锋中就会被踏碎成肉酱。
然而!
这些人是在为自己挣命!
他们都活在卖妻鬻子的吃人时代!
这是个人类等于两脚羊的残酷蛮荒时代!
没有任何会去,也没有义务去保障他们的人权,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掌中刀。
“看到了。”张三维心情沉重,涩然苦笑,“两大豪门和那个厉飞云真是狠啊,竟是要把老百姓活生生地逼到这个份上!我听说,他们双管齐下,还同时操纵了粮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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