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嫂子又怀孕了。”
孙少安淡淡的说道。
孙少平看了一眼贺秀莲，见她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，像是憧憬着什么。
“刘玉升说，会是个女孩。”孙少安继续说道。贺秀莲接话，“我想了一个名字，叫燕子。”
吴月琴赞道：“燕子这名字起的好，很适合女孩子。”
孙少平则不动声色，等着下文。
果然，孙少安接着说了一句话，惊得孙少平差点跳了起来。
“年前，刘玉升给咱爸说，‘孙家三代有四九之数’，少平，他……”
“说得不准啊？”田润叶疑惑。
少平与吴月琴对视一眼，笑着说道：“奶奶的事已经说明，他就是个混吃食的，还指望他能说多准啊，妈做的那白狗，俄猜是被他给吃了。”
“啊？这个该挨刀的刘玉升！”
母亲骂人，随即又怀疑道：“捉白狗精时，怎那么大动静？俄当时听得清楚，窗纸上哗啦啦的，白天查看，啥也没有。他爸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孙玉厚咬着烟嘴，不吭声。
“妈，这俄想到了。”少安开口说道：“棉袄上弄个暗口袋，装上一点沙土，刘玉升假装用手在席片上摸，实际上是从这口袋里摸沙土，然后抬手扬窗户上……”
贺秀莲问：“真是他搞的鬼？”
“应该就是了。俄后来查了，窗棂上确实有些沙土。”孙少安道。
少平想，大哥还真不是省油的灯。
“那，要不让二爸去揭发他，俄看刘玉升有些怕二爸。”贺秀莲出主意。
孙少平忍不住哈哈大笑，“嫂子这办法好，邪不压正，二爸是党员，百无禁忌，他刘玉升应该是怕的。”
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。
“不过，他也是为了一口吃食，家里有五六个小白狗精要养呢，嫂子还是放过它吧。”
又是一阵大笑。
再说了一会儿话，少平出窑抽烟，少安悄悄跟了出来。
他照例抽自己卷的土烟，摸出烟纸，撒了烟丝在上面，顷刻就好了。
孙少平摸出火机给大哥燃上。
“这是什么火机，怪模怪样的，给俄看看。”少安问。
“外国货，号称吹不灭。”
“你平时不抽烟啊。”
“乔旭的，拿来给俄炫耀，就被俄缴获了，见还好用，就一直带着了。”
“烧什么油？”
“外国煤油。咱们这里的煤油，也凑合着能用。”
双水村还没有通电之前，大家晚上照明，都是用煤油灯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少安试着打了几次火，“还不错，尤其这声音怪好听的……”
孙少平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。
果然！
大哥说着，就把打火机装到了自己兜里。
少平哑然失笑，也不再要回。
“俄那里还有一壶油，差不多够用一年的了，一会儿你拿去。”
“那更好！”
“孩子的事不要紧，牵出孩子他妈才是大问题，哥，刘玉升的手伸的太长，不能放任，俄要管管了。”
“俄也是这个意思。你……唉……”
“事已至此，说其它无用，我会全力照顾好她们的，大哥放心就是。”
孙少安：“……”
少平不再跟大哥讨论感情的事。
随着年龄渐大，孙少平明白了很多往日里模糊的道理。
古人早就明白，“爱”靠不住。
为了维持社会稳定，他们创造了“礼制”，用社会制度来保证人与人、人与社会、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，而不是依赖于人的情感。
后来，更是具体到了儒家思想里面的忠孝，到宋明清就成了三纲五常。
从头到尾，整个传统历史，中国人依赖的只是忠孝这个社会制度。
那时候，父母和子女之间谈的是“孝”，兄弟之间谈的是“悌”，夫妻之间谈的是“和”，邻里之间谈的是“睦”，而“爱”是不谈的。
“孝悌和睦”都是人的情感。
是社会的秩序，是道德伦理，也是最稳定的关系。
少平问：“哥，那刘玉升还说了什么？”孙少安摇头，“爸没有说。”
孙少平又问：“当时有旁人在吗？”
“没有。只有俄们两个。”父亲也跟了出来，“少平，有问题？”
他看出来两个儿子神色不对。
孙少平继续问：“爸，刘玉升给村里其他人说过吗？”
孙玉厚摇头，“没听说过。”
“大哥，你听说过类似传言吗？”
孙少安再次摇头。
“怎么，有问题？”父亲又问。“说得又不准，管他干啥。”
少平道：“爸，他盯上咱们家哩！”
“甚？”孙玉厚惊了。
少安道：“用的是惊门手段，四九之数，可以解释为或四或九，也可解释为四、九加减得出的数……”
少平接着说道：“嫂子生了燕子，加上小国庆，那就是四；若是加上思玥，就是五……”剩下少平没有再说。
加上思哲思雪已经七个了，再多两个实在不难。如果谁一时兴起再来个二胎，凑一个班也不是不可能。
孙玉厚显然也想到了。
他现在已经七个孙子孙女了，要个二胎可不就是九嘛。
老倌有些怒了，“这刘玉升，俄找他去。”说罢就要往院外走。
孙少安忙起身拦住，“爸，这事不好声张。让少平来，他有办法。”
少平也道：“爸，不必当真。只是家里以后就不要再说类似的事了，也不要跟刘玉升再来往，如果有人说孩子的事，您和大哥告诉俄知道。”
末了又补充道：“刘玉升那里，俄去处理，保管他不敢再惹咱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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